房间里安静极了,吴蔚挪到炕沿上穿好鞋子,对高宁雪说道“雪儿姑娘,我想出门一趟,你能不能派一位大哥暗中跟着我”“好。”看出吴蔚心情不佳,高宁雪并未阻拦。吴蔚来到堂屋,从一个竹筐里拿出一叠白桦树皮和几个炭块,揣到了怀里,转身便对上了绣娘关切的眼眸,吴蔚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我去湖边坐坐,个把时辰就回来了,不用担心。”“好,晚上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做给你吃”“都好,你做的我都很喜欢。”吴蔚出了门,绣娘跟到门口,看着吴蔚的背影说道“早点回家。”吴蔚并未回头,只是朝绣娘挥了挥手。高宁雪来到院子里打了一个手势,指了指吴蔚,然后对绣娘说“你别担心,吴蔚不会有事儿的。”“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我去挑水,雪儿姑娘回屋歇着吧。”“我和你一起去。”高宁雪说道。“蔚蔚不是说,在东方大人来之前雪儿姑娘尽量不要露面,而且家里也需要一个人看家。”“好吧,那我派个人跟着你”“不用了,挑水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吴蔚一路沉默着来到湖边,湖水已经彻底化开了,只是水温还冷着不能下水,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夹杂着最原始的泥土气息,在平静的湖面上带动一层层涟漪。风停了,水面的涟漪和缓缓消失不见,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有些东西看似没留下痕迹,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唯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这风,若此时再来一人,吴蔚若是对那人说刮风了。那人大概是不信的。就像那一桩命案。同样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吴蔚甚至在案件中充当了仵作的身份,可是当风过去,同样有人可以让这件案子像没发生过一样。看得见的是一条人命,那乱葬岗里面埋着的究竟是多少人,谁又知道呢活生生的人,身负皇命至此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吴蔚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丢了出去,石子在湖面上划过一道痕迹“咚”的一声沉入湖底。吴蔚一颗接一颗的丢着,仿佛要将心中的怨气全都宣泄出去才罢休。这件案子至此,吴蔚算是失去了所有的先机,师爷死了,张兴和李六能活着,必然有他们能活下来的道理吴蔚的手上只剩下一卷干巴巴的仵作手札,没有书记官,并非在现场完成的,就是一张废纸。现在回头想想,吴蔚顿时觉得脸在发烧,一切自己以为的布局和对抗,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清庐县的知县说不定正躲在什么地方,大牙都快笑掉了。吴蔚拿出怀中的白桦树皮,有几张上面还有自己用炭笔写下的记录,其中一页上面满是正字,是用来记录穿越时间的。可是正字到了第二十几个的时候就停下了,吴蔚的手指在最后一个没有完成的正字上面摩挲了几下,算算日子好像是因为当时卖对联很忙,忙完了之后自己也没有把画正字的事捡起来。吴蔚翻看白桦树皮上面的字,里面有几篇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日记。因为担心被人看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穿越二字用了“cy”代替,看着看着吴蔚笑了,笑容缓缓消失后吴蔚又沉默了。吴蔚突然发现面对这些自己亲笔写下的东西,竟有些陌生当时那种急切又焦虑的心情不知从何时起消失不见了,吴蔚再次抬头看向湖面,脑海里却闪过了绣娘的身影,还有回荡在耳边的那句早点回家。每一次自己单独出门绣娘都会说类似的话,若是哪天出门前没听到,说不定还会不习惯呢。吴蔚静坐良久,拿出一张全新白桦树皮用炭笔在上面写道仵作是律法的守门人之一,为死者讨回公道,给活人一个交代,我要把这扇门守好。紧接着吴蔚又拿出一张白桦树皮,梳理了一下整件事的思路,并在最后写道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杀死一个人很容易,消灭证据也很容易,善良和仁慈要交给值得的人,用错了地方会死最后,吴蔚用拼音写道我必须暂时抛弃在蓝星所建立的法制观和道德观,只有最大的恶意揣测每一个罪犯,才能赢得先机。
吴蔚默读了几遍,良心上有些挣扎,她不知道自己下达如此决心算不算偏激,但是通过这案子,让她明白了若是再秉持着曾经的想法,早晚有一天会死明镜司的令牌只是一件死物,东方瑞和高宁雪也不能一直护着自己,唯有靠自己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保护绣娘吴蔚整理好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炊烟袅袅,一踏进院子就闻到了米饭的香气,吴蔚深吸一口,唤道“绣娘,我回来了。”三日后,东方瑞总算是来了,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连那匹黑色的骏马也疲态明显。东方瑞来得已经非常快了,甚至比百味楼的伙计还要早到。东方瑞翻身下马,问道“何事”吴蔚双手抱拳,朝东方瑞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大人信任。”东方瑞只是略点了点头,她知道吴蔚是个懂分寸的人,所以一接到消息立刻就出发了。在路上东方瑞接到了护送祥瑞的队伍异常的消息,联系起吴蔚送信的时机,东方瑞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件事或许有关联。事关重大,东方瑞连觉都不睡了,日夜兼程往清庐县赶来,她的坐骑日行千里把张威和张猛两位得力干将都甩到了后面。“师父”高宁雪悄悄探出头来看到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一把推开门朝东方瑞飞奔而来。看到高宁雪,东方瑞的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扫了吴蔚一眼,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高宁雪的身上。东方瑞负手而立,表情平静地等在原地,高宁雪飞奔而来,一把抱着了东方瑞。“师父我好想念你师父你好狠的心啊,把我交给爷爷的人就不管我了,我差点都见不到你了。”高宁雪紧紧地抱着东方瑞,后者却犹如塑像般一动不动。“师父多亏吴蔚和绣娘的收留,不然我就只能在义庄里面住了,你都不知道多吓人啊,我明明睡在马车里面,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棺材里”“成何体统还不放开。”东方瑞平静的声音响起,没有责备,也没有波动。吴蔚撇了撇嘴,注视着这师徒相见的场面,看到高宁雪撅着嘴巴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却抬手捏住了东方瑞衣襟的一点点布料,很小的布料,只够两根手指捏住的程度。东方瑞注视了高宁雪半晌,轻声道“没受伤就好。”“那当然啦,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说我是逢凶化吉的人”高宁雪笑眯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东方瑞。绣娘来到吴蔚身边,将手中洗好的净布递给了吴蔚,无需绣娘多言,吴蔚瞬间会意拿过净布递给东方瑞,说道“大人一路辛苦了,进屋休息一下吧。”东方瑞拿过净布擦了脸和手,说道“不忙。保护你的人呢”吴蔚心道这东方瑞果然是厉害啊,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她这份本事呢话还没说几句,她可能已经猜到一半了。“你们几个,出来”义庄屋顶,树后,绣娘家屋后,以及院墙后面,窜出四道身影,四人来到东方瑞和高宁雪面前,躬身行礼“参见东方大人。”“回去复命吧,再有一会儿我的人就到了,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四人却齐刷刷地看向高宁雪,后者立刻说道“去吧,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回去记得领赏。”“是”四人转身离去,来到路边吹响口哨,在山上吃草的马儿应声飞奔而至,四人潇洒地跨上马背,绝尘而去。吴蔚说道“大人,咱们进屋说吧。”东方瑞点了点头,走在了前头,高宁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吴蔚拉着绣娘走在最后面。进到屋里,高宁雪和东方瑞在炕沿的两头相对而坐,吴蔚则是脱了鞋子坐到了炕里,绣娘给东方瑞倒了一杯水后抬眼看向吴蔚,吴蔚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说道“绣娘坐这里。”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隐瞒绣娘的必要了,在湖边时吴蔚就已经想通了,自己和绣娘是一体的,就算绣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些人也不会放过绣娘的,还不如让绣娘趁机和东方瑞多交流。东方瑞放下水碗,说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吴蔚从柜子里拿出事先整理好的案件经过,包括高宁雪的部分口述内容,还有那份完整的仵作手札一起交给了东方瑞。吴蔚有些惭愧地说道“都怪我自作聪明反而失了先机,所有的经过都在这儿了,请大人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