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能感受到冰剑正在他的掌中消融。他的血液——或者说他的生命力,对这片谢泓掌控的世界有着天然的克制力。
他的确会被谢泓杀死千次万次,但他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能,足够摧毁谢泓赖以为生的冰系异能。
谢泓不具备能和他对抗的生命力。
他的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就是他与生俱来的特权。
一切与他为敌的力量都会土崩瓦解,意念所至,皆为林逾的领域。
“……”谢泓没有回应他,只是凝出另一把更加锋厉短小的匕首,猛地捅向林逾的腹部。
c级体能、近乎普通人的格斗技巧,林逾当然不可能躲开谢泓的攻击,只能任由谢泓将他开膛破肚,血液溅满谢泓一身。随着滋滋的异响,白烟从他身体冒出,被烧灼的焦黑色越发显眼。
眉心的暖意越发炽热,记忆一幕幕闪回眼前,林逾隐约记起了自己身处何地。
艾伯特和陆枚的话音先后响起,借着冰面映照,林逾认出自己额心的印记——一只金色的眼睛纹路。
他猜,这就是荷鲁斯之眼的庇佑。
所以他还在吉卡拉矿脉腹地的考试之中,眼前的谢泓也不是真正的谢泓。
“爸爸。”林逾看着面前年轻的男人,随着他的出血量越来越大,谢泓的冰雪世界已经被侵蚀得濒临瓦解。
没有人可以违背“意念具象化”的法则,林逾心知肚明,他已经下达了“不被杀死”的命令,那么谢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杀死他。
待到谢泓力竭之时,就是他们胜负分晓的时候。
“爸爸,”林逾继续唤他,“我很高兴再见到你。”
谢泓微微抬目,但没有做声。
他握紧了手里的冰剑,寡言得像是一块严冰。
青年谢泓的冷漠和夏越安、陆惟秋都有所不同。
后两者多少带有些许傲慢,谢泓却不是,他的冷淡全数来自他对外界的漠然。
他只是单纯地惯于杀戮。
思考和共情,反而显得奢侈。
“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是——”林逾无视了谢泓对他造成的一身伤痕,笑着捧起谢泓的脸。
就像谢泓曾捧起年幼的他一样。
伤口溢出的鲜血开始腐蚀谢泓的面庞,他微微蹙眉,烧痕在他的面孔逐渐蔓延。
但谢泓也如感受不到痛楚,他用刀尖再次割开林逾的喉咙,于是林逾又在他的身后重获新生。
“但是,”林逾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四周冰雪加剧消融,“我们都会活下去,对吧?”
山岩褪去了冰雪外衣,赤红的岩体彻底暴/露。
渊底冰面开始生出裂缝,天光渐盛,蜿蜒的鲜血艳如红霞,徐徐流进封冻的冰层深处。
两壁山石同样焕发红光,它们仿佛生出灵智,笼罩在林逾一人的身上。
岩体崩裂、石碎雪消。
高耸的红石矿山层层龟裂,宛如某颗潜藏于山体深处的心脏正在鼓动跳跃,挣脱它们的束缚。
谢泓的半张脸已被烧毁,残留的一只眼注视着林逾。
林逾道:“消失吧。”
随着话音落下,矿山发出隆隆巨响。犹如惊雷霹雳,林逾抬手抚摸山体,掌心白光迅速被红石的光芒吞没。
残碎冰块映出他漆黑的眼眸。
血液流过眼目,眼睫悬着一滴红色。
林逾眨了眨眼,血便随他脸颊滑落,像是泪痕,经过下颔后悄无声息地消逝于雪风。
“——我会找到真正的你,爸爸。”
青年谢泓不发一言,安静地相视、安静地消失。
大地上,雪色消融,他的鲜血化为草木,绿意悄无声息爬进石缝。一棵翠芽迎风招摇,渊底河水奔腾,冲去了累累尸骨和浓郁的腥臭,仿佛万象更新,只在他意念变换的须臾。
世界崩塌之前,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样子。
于是林逾满意地闭上了眼。
“善”。
视野内一片漆黑,唯独一个烫金“善”字漂在半空时隐时现。
善?
林逾摸不着头脑,难道谢泓杀了他这么多次,还被吉卡拉矿脉评价为“善”吗?
还是说他这个大孝子忍无可忍,杀了自己亲爹的幻象,得到了吉卡拉“善”的认可?
……不管是哪个原因,建议别太善了。
可惜他看不见别的东西,林逾摸摸身体,整齐的、干燥的衣装,绷带也很整洁,证明他的身体完好无损。
他又特意摸摸喉咙,非常细腻的触感,没有疤痕,不枉林茜天天逼他护肤。
林逾只得漫无目的地前行,“善”字便一直闪烁在他的面前。
他有点担心再度半路杀出什么熟人,因此前进得非常慢,被“善”字的金光扑脸,其实还颇有点催眠。
“……有人吗?”林逾试探着发问。
没人。
他便心安理得坐下。
林逾是个听天由命的人,比如此刻他觉得这里催眠,那么,他认为很有必要凑合一眠。
经过在雪地里和谢泓不知时间的纠缠鏖战,林逾笃信,且眠且珍惜!
但是,你好,我是真心想眠的。
没有想做噩梦的意思。
就在林逾闭上眼的一刹那,他的意识立刻被人抽离身体,再回神时,眼前变成了阴森封闭的生物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