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坐到炕桌的另一头,拿过做活儿的小剪刀,抬手剪了灯芯,火苗稳定下来,橙色的烛光带着特有的暖意,溢满整个屋子。
“夜了,做针线活伤眼睛的。”
“还有一点儿了,这么好的布料扔了可惜,我打算给孩子做一对手衣,免得长出指甲后抓伤了脸。”
“下次去市集我买些蜡烛回来,用竹子做个烛台,安全些。这油灯不如蜡烛安全。”
“都是一样的,蜡烛金贵,还是用油灯吧,就像二姐说的,居家过日子能省则省,我们俩现下没什么进项,纵有贵人相助也不好坐吃山空的,待二姐的孩子生下来,月子做完了,我想到稍远些的地方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揽些手艺活回来。”
“那我就抓些野兔养起来,偶尔再去网些鱼,拿到市集上卖了补贴家用吧。等佃农上工咱们的粮食也算有保障了,家底儿也足够傍身,再加上副业赚的,不会再受穷了,你别担心。”
绣娘笑了笑,用剪刀将线头修剪掉,递给吴蔚:“喏,看看怎么样?”
吴蔚摊开手心,一双袖珍的手衣放在了吴蔚的手上,样式有些类似拳击手套,两个圆圆的团子,婴儿用的东西都是很小的,即便如此绣娘还是在手衣的正中间各自绣了两簇铜钱大小的花儿,手腕的部分是两个细细的丝带子,轻轻一拉便能收紧腕口,很是好看。
“真好看,绣娘的手真巧。”
吴蔚将手衣放到做好的小衣服里麵包好,绣娘让吴蔚站到自己面前,拿着尺子给吴蔚量了尺寸,低声道:“蔚蔚,日子要慢慢过,你别太心急了,家里的活儿我们两个一起做,不能什么都压在你的肩上。”
“从前你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叫我分担啊?”
绣娘收了尺子,说道:“雪儿姑娘送来一匹湖蓝色的料子很衬你,我打算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咱来一人做一身,要不我不穿!”
绣娘目露无奈,抬眼仔细端详着吴蔚,两个人朝夕相处,本就很难发现彼此的变化要不是绣娘今日量了吴蔚的尺寸,完全没看出来吴蔚瘦了,她仔细瞧着,总算是在吴蔚的脸上找到了证据,吴蔚脸上那并不明显的婴儿肥彻底不见了,瘦成了标准的瓜子脸。
绣娘有些自责,明明日子越过越好的,蔚蔚怎么就瘦了呢?
山间的夜里静谧又清凉,绣娘往炉灶里添了些柴火保持火炕的温热,各自洗漱完毕铺上被褥便躺到了床上。
新房的屋子宽敞了,火炕也比老屋大了许多,绣娘和吴蔚的被褥却依旧紧紧并在一起,没有缝隙。
白日里睡了一觉,吴蔚有些精神,侧过身看着绣娘,说道:“明日他们来修柴房,剩下的材料我准备搭个鸡舍,先圈养一段日子,等它们熟悉这个家了,就放到后山去放养,后山的菜园子得扎篱笆,免得咱们辛苦种的菜被小动物给吃了,咱们现在有条件了,等找好了佃户,我还想再养几隻羊,一头耕牛和几只看家护院的大狼狗!山路难行牛是不错的脚力能帮咱们背背东西,你看行吗?”
听着吴蔚略带兴奋的话语,绣娘不禁也跟着憧憬起来:“好~!”
吴蔚枕着胳膊,虽然没有再说话,可心中的盘算可多了,关于浴室,关于“自来水”,卫生间的建设,羊奶的自由,奶酪的製作,烘焙蛋糕的可能性,还有依靠这山中的小溪弄一个小型的活水鱼塘,实现吃鱼的自由,以及……吊床和秋千的搭建计划,还有自製些肥料把那几亩山田滋养起来的事儿,吴蔚都有考虑。
搬家了,离开了老屋和义庄,也远离了那个或许藏着穿越秘密的湖,没了情景提示,吴蔚的思想中心也逐渐倾斜。
“蔚蔚?”
“嗯?”
绣娘沉默片刻,吴蔚静静等待。
良久,绣娘再度开口,说道:“我有件事很想知道,请你告诉我。”
听出绣娘语气中的郑重,吴蔚也认真起来,答道:“你说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给二姐的孩子起名呢?”绣娘总觉得吴蔚当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似有万语千言,她憋了一天,总算等到机会便直白的问了,连个什么“回復老夫人”的借口也不想找。
这次换成吴蔚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吴蔚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如讲故事一般的语气,道:“像我这样的人,一个女仵作……即便二姐和二姐夫一家都不嫌弃,张家村的村民们不提,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名字是伴随一生的大事,还是应该更体面的人来起比较好。”
绣娘秀眉微蹙,说道:“你不是说过,做人不能……”
不等绣娘说完,吴蔚温柔又怅然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她的声音更轻,更低沉,却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地落到绣娘的耳中,只听吴蔚说道:“我只是不想再有人承受你从前的苦。人都是会联想的,人食五谷,生百病,有旦夕祸福,若是今后那孩子身边的人但凡出了点什么事儿,旁人都用他的名字做文章,岂不是无妄之灾吗?我这个仵作的身份,我不嫌弃,你不嫌弃,总有人会介意的。就像你这几年,又做错了什么呢?”
相拥而眠
绣娘怔住了, 听完吴蔚的解释,她的脑海里不禁闪过了吴蔚白日里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时绣娘便觉得吴蔚的眼中, 似有千言万语, 绣娘的心里犹如决堤般,一股强烈而又无法名状的感情奔涌而出, 一向坚强的绣娘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底热热的,心口酸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