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内装满现金,份量沉甸甸,陆续放入货车后备箱时,能看到车胎明显下压了好几公分。
虽然如愿以偿独吞大半赎金,但傻佬泰神色凝重,并不像头一晚那般高兴得意。
因为此刻,程啸坤被拘在差馆脱不了身,业界最好的金牌大状还在与差佬斡旋。
两个夜场被勒令关闭整改是小问题,但儿子车内那包无故出现二十克可卡因却坐实藏毒铁证。加上回归在即,警方严打各类犯罪活动,涉毒更无异于在风口浪尖寻死。
这几日内但凡接触过程啸坤座驾的泊车仔都被叫往警署,去比对包装袋上的指纹。但几个钟头下来,得到的都是让父子二人大失所望的结果。
毒品包装袋被藏匿在驾驶座侧板,时不时就会被车主不慎触碰到,明显是被人特意安排好的陷阱。
而这背后始作俑者,一时间让他无法明确目标。仇家太多,以至于他头绪混乱。
傻佬泰不禁怀疑跟在程啸坤身边每一个人,起初怀疑是高文彪残党,也怀疑是雷耀扬以牙还牙,而远在加拿大的吕乐也有逃脱不了的嫌疑。
丸仔全港社团都有贩售,年轻人追求刺激在夜场嗑上头闹事早就见怪不怪,但源头实在无从下手。只是和合图去从年底才开始接触可卡因,但目前高纯度的都是由大圈仔坐庄暗中散货,加上两个帮派从前有些摩擦,也不能被他排除在外。
勒索计划是程泰思虑很久才决定铤而走险,一部分钱财填补账目亏空之外也要为后半生作打算。这件事除开程啸坤和挣爆外,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昨日深夜雷义约见他开诚布公,两人交谈内容也大多论及雷昱明。
看样子那老狐狸信了自己挑拨离间那些话,除了湾仔警署外的一番争执,并未与雷耀扬有任何联系。
他深知,于雷主席而言,家族利益和名声才是头等要紧事,那个逆子也不会因为此事就轻易改变想法。他听说雷耀扬只是一味关心齐晟女儿,从差馆捞出齐诗允后在旺角逗留许久,像是完全不顾父亲和大哥死活。
以自己这些年对他的了解来看,一直嫉恨雷昱明,痛恨雷义夫妇,才是那小子心底最真实想法。
目前唯一令他欣慰的是,昨夜程啸坤安排在清和闹事的四个细佬拿钱跑路,其中一人今晨来电报了平安,即便奔雷虎要去寻仇追踪也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矮胖男人靠着车座椅背松一口气,正打算闭眼小憩时,副驾座的挣爆转过头朝他低声开口:
“老顶,刚刚那边又来电话,说差佬差点找到他们。”
“他们还问…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钱。”
闻言,傻佬泰都懒得睁眼,一脸不耐烦神色:
“催催催,催他老母!拿这么多现钞不要时间?叫那几个死蠢两点半在南丰纱厂等。”
“给他们一千万已经是仁至义尽,要是还敢啰里八嗦,你懂怎么做。”
右眼蒙上眼罩的高大男人点头应声,又转头回视前方。虽瞎了一只眼,但察言观色的功力却更胜从前。既然勒索目的达成,大笔钞票到手,当下把太子爷从差佬手里解救出来才是首要任务。
“阿爆,叫人盯住雷耀扬,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那么快就能把那个衰女捞出来…难不成他手眼通天,还能同「一哥」有特殊交情?”
“还有高文彪…继续派人去找,管他是死是活都要有个交代,也好给字头里那些老东西一个说法。”
两人对话间,黑色富豪已经进入深水湾地段。
因为担心程啸坤情况,程泰一夜未有安眠,只得趁这十几分钟空档闭目养神,可大脑一直在不受控地运作。
今晨,临近产期的二姨太和哭闹不休的大房李美莲都被送至机场飞往日本避风头。现下挣爆需要按照计划去应付张子强,他则是折回深水湾家中,将部分现金妥善存放起来另做安排。
因为之前大师细算过,二房腹中的老来子属相八字能旺他,所以那孩子既能为他延续程家香火血脉,也是他后半生寄望,只盼今日诸事顺遂,他这个湾仔皇帝还能够继续在港岛呼风唤雨。
六辆轿车陆续在欧式洋楼外停稳,挣爆依照计划调转方向,带上大笔现钞和几个打手去往位于新界的南丰纱厂。
此时,本就灰败的天空乍然响起几声闷雷,矮胖男人暗骂几句鬼天气,咂着卷烟大步跨入前廊,几个保镖紧随其后。
突然间,傻佬泰顿觉右眼皮跳个不停,他不禁驻足,抬头仰望这广袤无际的苍穹。
看这天色,似乎又要落雨。
一些早已淡忘的记忆,如海啸般汹涌袭来。
他自告奋勇杀死齐晟那日,与此情此景毫无二致地高度重合。
当宋曼宁的凄厉尖锐的哭求穿过时间罅隙回荡在耳边那一刻,眼前猛然浮现被死勒住脖颈、吊在阳台上摇摇摆摆的一具血淋淋尸身…而后,更多张惨死他手中的各色面孔走马灯一样冲击视觉,引起他太阳穴一阵莫名刺痛。
傻佬泰感觉脚下不稳,忽然站着倒退了好几步。
“大佬,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太累了?”
“扶你上楼睡一下?”
跟在身侧的保镖关心道,但对方站定摆摆手说着不用,又迈开步伐往宅邸内走去。
电光火石间,耳畔传来一阵轰隆巨响,但听起来不是雷鸣,更像是庭院大门被重重关闭封锁的声音。还不到一分钟,洋楼内众人喧闹嘈杂不已,傻佬泰做贼心虚顿觉不妙,当即抱头鼠窜,打算奔逃回宅内避险。
慌乱中,枪声四起,其中一发子弹飞速擦过矮胖男人耳廓,射到他身后地砖上,掠走他一部分听觉,只剩下阵阵尖锐的嗡鸣。
事发太过突然,就连思考半秒的机会都没有。
方才还竭力掩护自己的保镖惨叫一声后便倒地不起。残留的金属硝烟味惊得他站在原处,令其双脚灌铅一样,完全挪动不了分毫。
“嗖———”地一声划破湿闷空气,又一枚子弹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从枪口迸发,程泰回过神想要躲避已是无用功。
这一枪准头极好,弹头如钢铁水蛭一样钻入他右侧小腿,热意与酥麻感刹那蔓延周身,随之,一股强烈剧痛在皮肉内快递放射。
只见矮胖男人无力地半跪下去,鲜血泉涌般从弹孔冒出,洇湿脚下一片区域。
这赶尽杀绝的举动,令傻佬泰青筋在额间暴起,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束激光红点不偏不倚,准确指向他额心。
即便全身汗毛倒竖,程泰也勉为其难镇定心神,只可恨自己现在连还击的力量都没有。浑浊双眼微眯着望向二楼露台位置,矮胖男人看到狙击枪口稳稳对准他,而狙击手背后,正慢慢显现一个熟悉身影。
“——高文彪?!”
“个扑街仔……你居然还没死?!”
见状,程泰大为恼火。此刻他才察觉到,从刚才他进入宅邸开始,家中寂然一片,就像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因为诸事在心中烦扰情绪不佳,加上他也并未设想过,会被这熟悉自己家宅和防范措施的衰仔在暗中伏击。
高文彪左手缠着绷带,蛋挞头梳得一丝不苟,通身白色西服把他包裹得文质彬彬,语调却是戾气十足:
“大佬,我们两个的账还未算清啊…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就见阎罗?今日刚好是我入社团第十五年,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我从十六岁起就跟你,帮你杀过人,替你蹲过监,龙头位置你不肯让那无所谓,但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做程啸坤